七年前,一位叫卓玛的藏族女孩,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攥着病重通知,对照顾她的王彩瑛说,她不能,也不想参加高考了。王彩瑛一边把一勺勺自己熬的鲜鱼汤,喂到她嘴里,一边安慰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好好配合治疗,相信自己能好起来,更能如愿参加高考。
是提灯者更是播种者
——记太原市第四人民医院副主任护师王彩瑛 陈春澜
几次电话联系想采访王彩瑛,但总是不能如愿。她实在太忙了。“不行,有人要看土豆,我得赶快去。”这是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她在电话里急急忙忙扔给我的一句话。这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看土豆,土豆是病人的名字?”王彩瑛是太原市第四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护师,同时还兼任着四院医疗一党支部的书记,两重身份下的推演,不外乎病人和病房,我推测:“这个名叫土豆的人可能得了重病,住进了她们病房。”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个点没选好,看来晚上她也挺忙。第二天,我换了时间,改成中午给她打电话。电话一通,她就和我解释昨晚的事。原来,土豆不是病人,土豆就是土豆。可当菜炒,可当主食吃,此种食材,在太原这个内陆城市,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司空见惯,甚至走进好多大饭店,都能看见菜谱上赫然写着一道菜名——“尖椒土豆丝”。
王彩瑛是护师,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厨师,茄科茄属植物马铃薯,和她有什么关系?原来,盛产土豆的太原市娄烦县,知道她是乐于助人的“山西好人”, 就烦她代卖当地土豆。她爽快答应后,土豆就源源不断,一车一车地往她这里拉,拉来就堆在医院的家属院里。因为她是纯粹义务帮忙,不赚中间差价,农民定价多少,她就卖多少,和市场上比起来,价格很是便宜,所以,拉到她这里的土豆,倒也不愁卖,拉来后,一车一车地很快就卖完了。
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卖了好几车了,昨晚要土豆的人多,她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怕影响我休息,就没回电话给我。我赶紧说没关系,咱们定个时间,见见面。她说,能不能再过几天,今天上午,忻州市静乐县的村民也辗转找到她,想让她帮着推销些自家种的莜面。想想农民兄弟的不容易,我自然没有反对。她是好人,自然就有做不完的好事。
因为有爱才有娴熟的理发技艺
说起王彩瑛做好事,追根溯源,还得从她的职业讲起。今年 55 岁的王彩瑛,19 岁毕业于长治卫校,随之,就踏入医院的大门。之后的 36 年里,再没离开过临床一线。一天又一天,朝朝又暮暮,从花样年华,到知命,奔耳顺,生命历程中最美好的岁月都在患者的病床前度过。在患者的心里,她是护士,更是亲人。
护士这个职业,其实是个很温暖的职业,如果愿意,最容易把关爱从床头送到心头。近代护理学创始人、英国女护士南丁格尔,在伦敦郊区贫民窟发生霍乱时,不顾个人安危,志愿在医院里照料垂死的病人,不少人在她怀抱中死去。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后南丁格尔率领 38 名护士抵达前线担任战地护士,仅半年的时间,伤病员的死亡率就从 42% 下降到 2.2%。每个夜晚,她都手执风灯巡视,伤病员们亲切地称她为“提灯女神”。有报道把王彩瑛称为“穿上红马甲的提灯者”,我以为,这个称号,就像她获得的众多荣誉一样,实至名归。
王彩瑛所在的太原市第四人民医院始建于 1952 年,主要收治结核病患者,因为是老牌的专科医院,前来就诊的患者,全国各地都有。可以想象,千里迢迢来求医问药的,大多是重症,重症就不能在门诊治,基本都需要住院后接受治疗。就拿结核性脑膜炎来说,在前两个月的治疗期内,病人是需要绝对卧床的。
卧床后理发就成了一大难题,当然,你可以说,病了还讲究什么,能出去理再理。是啊!“有奈无奈,西瓜皮就菜”,人在病中,能凑合就凑合。但得病不由人,如果结核灶不在脑部还好,如果是结核性脑膜炎,别说躺在床上得理发,就是进入昏迷状态也得理。因为脑膜炎病人颅内压会增高,做侧脑室引流就成了必要的治疗手段。引流前是需要做备皮的。所谓备皮,也就是剃除引流部位毛发并进行清洁。根据引流部位的不同和切口的大小,有的病人需要理成光头,有的需要理成平头,也就是只剃除一小块部位的毛发,总之,看病情和病人的需求。
对护士来说,她们的任务通常是在理发之后,用小刀片把相应部位的毛发再刮一遍,然后做清洁。对病人来说,理发是第一步,护士的备皮是第二步,然而,好多时候,这一步就是蜀道。病人家属就是花高价,也没有理发师愿意接这个活,将心比心,谁都怕被传染。王彩瑛回忆说,前些年,钱还值钱,在理一个发只要几块钱的时候,有病人家属出二百块钱,都请不来理发的。人家一听去结核病医院,还是给躺在床上的传染病人理发,摆手的同时头摇得像拨浪鼓。
就在这种情况下,从来没有学过理发的王彩瑛,萌生了给病人义务理发的念头,她自费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成了全院患者的免费理发师。多少年了,不管哪个科室,只要有人叫,她就提起自备的理发箱,匆匆前往。如果见识了她为卧床患者理发的娴熟技艺,恐怕专业的理发师都会自叹不如。这功夫来自为 2000 多名患者免费服务后累积的熟练,更来自一位普通护士心间的那份大爱和善良。
感谢您,我的山西妈妈
七年前,一位叫卓玛的藏族女孩,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攥着病重通知,对照顾她的王彩瑛说,她不能,也不想参加高考了。王彩瑛一边把一勺勺自己熬的鲜鱼汤,喂到她嘴里,一边安慰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好好配合治疗,相信自己能好起来,更能如愿参加高考。
七年后,已经大学毕业并成为西藏自治区一名公务员的卓玛,面对镜头,数次哽咽地讲述了王彩瑛和她的故事,并在屏幕上深情地打下了如下两行简洁而动人的汉字:“遇见您,是最好的安排,感谢您,我的山西妈妈。”
2015 年 4 月的一天下午,下了白班的王彩瑛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走进医院的 ICU 监护大厅,——每天交完班后,她都要来这里看看,这里有 8 张床,住的全是刚收治的重病人。因为监护大厅不允许留陪侍人,病人又是刚入院,这时候,往往是最困难也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在一张病床前,她发现一位寡言少语的女孩,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呻吟着。一打听才知道是下午刚从中铁十七局医院转来的藏族女孩,在山西大学附属中学西藏班读高三,6 月就要参加高考,在这个节骨眼上,姑娘却病倒了。
王彩瑛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又像被什么击中似的。自己也有孩子,她理解一位将要参加大考的孩子的心。她看了病历,姑娘患的是结核性胸膜炎,检查结果显示:多浆膜腔积液,不但有胸腔积液,还有腹水。病人状况很差,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她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孩子,阿姨是这里的护士,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卓玛看着王彩瑛,紧咬着双唇,茫然地摇摇头。本就不爱说话的她,正承受着疾病和休学双重的折磨。19 岁的她,出身于藏区牧民家庭,家里有奶奶、爸爸,还有两个弟弟。考入山大附中西藏班后,她努力学习,班上仅有两名学生党员,她就是其中之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时,她却患上了一直怕患上的结核病,因为她的父亲就是老肺结核患者。
病人心多,患了病的女孩心眼更是比一般病人还要多。躺在病床上的卓玛怕自己好不了,也怕因生病让自己的升学之路变得更加艰难。她的家庭本来就不富裕,年迈的奶奶要养,两个弟弟要读书,现在再加上她看病,哪一样能不要钱?
见姑娘不愿说话,王彩瑛也不再多言。沉默地为她把全身连着的导联线理顺后,又帮着她在床上接了小便。然后,告诉姑娘,一会她回家给她做点晚饭。王彩瑛的家在医院的家属院,之后,卓玛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她送。除了送饭,还给送来了新衣服。帮助卓玛在床上大小便时,王彩瑛发现姑娘的内衣很旧,而且也没换洗的,她特意跑到商店,为卓玛从里到外买了成套合身的新衣。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以为王彩瑛是个很讲究穿着打扮的人,其实不然,“衣要粗布,饭要家常”,是她简朴的日常生活准则。她说,这些年从不舍得给自己添置新衣,都是捡别人的穿。总觉得花在谁身上都比自己值,久而久之,好像给别人花了才踏实,花到自己身上就像犯罪似的不自在。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别人大方,对自己小气。利他的行为做得多了,不仅会左右一个人的行动,在思维上也会形成一种定势,一遇到事,就先往利于他人的一面想。这种人不敢说定然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至少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
在王彩瑛像妈妈一样的悉心照料下,卓玛的身体渐渐复原,并顺利地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考北京的高等学府,还是王彩瑛出的主意,本来姑娘想考广东的高校,后来,听了王彩瑛的建议,考到了北京。把卓玛送上赴京的列车后,王彩瑛再三叮嘱她,不要担心四年的学费,她会资助她完成大学学业。王彩瑛没有食言,不仅每月按时给卓玛寄抗结核病药,还资助了她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同时,为解除卓玛的后顾之忧,王彩瑛给远在西藏的她的两个弟弟也不时地寄去一些衣物、食品和学习用品。
像卓玛这样,受到过王彩瑛帮助的病人还有很多。在太原第四人民医院,她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之人”。不但医院的职工知道,连住院才几天的病人口口相传,也都知道。结核病患者就是康复出院后,也还需要再吃大约一年时间的药,最多的需要再吃两年。这时候,出院的外地病人就全找到她。她呢?来者不拒,需要药品,她去买;需要病历资料,她去复印。时间长了,连邮局的人也都认下了这个好心的护士。这么多年下来,王彩瑛为外地患者买药、寄药,多达 300 余次,所需药费和邮费都是她自己出。
除了寄药外,王彩瑛还心系像卓玛一样的贫困患者,资助他们学费共计 3 万余元。国家卫健委组织的“圆梦女孩志愿行动”,山西有两位志愿者参与,王彩瑛就是其中的一位,在这个行动中,她一对一帮扶贵州省思南县和山西省石楼县的两名贫困孩长达 5 年之久。之外,还先后资助了 24 名贫困学生,其中,大学生2 名,高中生 7 名,初中生 7 名,小学生 8 名,资助金额达 10 万余元。
10 万元,对挣工资的王彩瑛来说,并不算个小数字。我开玩笑说:“捐了这么多,把你的工资都快捐没了吧!”她淡然一笑,很认真地纠正道:“没有,还是留下的多。”接着又说,“这钱也不是一下子拿出来的,是日积月累下来的数字。虽然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小的一笔钱,可当时摊开来,这捐点,那捐点,也没觉得有多少。鲁迅有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每次捐的时候,只恨自己不能再多捐点,看着那些比自己困难多的可怜人,再想想自己发的善愿,从来没有觉得不应该捐,或者是捐多了。真的,我经常扪心自问的是,自己做得是不是还不够好、不够多。”
扶贫济困,爱心传递。面对镜头,已经成为国家公务员的卓玛欣慰地告诉王彩瑛:“王老师,我要做一名像您一样乐于助人的好人,用真心和爱心回报社会。”现在,卓玛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每周都会去村里义务支教。
众人拾柴火焰高
在四院,王彩瑛不仅是提灯者,更是爱心的播种者。在她的感召下,志愿服务一呼百应,“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动人故事到处流传。2015 年,医院以王彩瑛的名字命名成立了“彩瑛爱心志愿服务团队”。自从成立后,团队服务版图不断扩展,从四院扩展到了全省。2020 年 7 月,山西省红十字会成立红十字志愿者协会,王彩瑛率队加入,将自己的团队更名为“山西省红十字王彩瑛志愿服务队”,同时,她本人也挑起了协会副秘书长的重担。加上省红十字的前缀和秘书长的身份,表面看是团队名称的变更和个人身份的转变,其实,往深里探究,则意味着志愿服务版图在延伸,服务对象更多元,她的助人之路更宽广。
近几年来,王彩瑛志愿服务队与众多公益组织合作,共同举办了多种多样的志愿服务活动。在第四人民医院,院方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用来放置彩瑛志愿服务队募捐的衣物。团队已向西藏、贵州、四川、河北及山西省内多个贫困地区捐赠衣物 5 万余件,捐款 10 万余元。
除了捐物、捐款外,王彩瑛还率领团队成员每月定期到福利院、孤儿院、精神障碍患者康复病院等地参与志愿服务行动。无偿献血也是团队多年坚持下来的一项公益行动,单王彩瑛个人就先后捐献机采血小板 124 次、124 治疗单位,并三次获得全国“无偿献血奉献奖金奖”。
自幼脑瘫的杨家两兄弟,是王彩瑛通过省红十字会联系救助的两位院外患者。
兄弟俩的家在太原市老军营,王彩瑛的家在四院,两地相距十几公里。然而,只要杨家兄弟有需求,王彩瑛总会拖着在重症病房忙碌一周的疲惫身躯,利用周六日和节假日,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2020 年,60 岁的杨大哥因意外摔跤,卧床不起,身上不仅插着导尿管,还多处压起褥疮,就在兄弟俩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彩瑛第一时间赶到,为杨大哥更换尿管,处理褥疮。面对双双因病没有成家的兄弟俩,王彩瑛让照顾他俩自身也已到高龄的姐姐、姐夫放心,她和她的团队,会长期坚持为杨家两兄弟提供志愿服务。“功不唐捐”,2021 年底,王彩瑛荣获“全国红十字志愿服务先进典型”称号。
“拿出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做好事,你的爱人和孩子会支持吗?”听我这样问,王彩瑛自豪地答:“当然。”接着,她给我讲了 2022 年 11 月抗击新冠疫情期间,听说医院食堂需要帮厨,“静默”在家的爱人和孩子,跟着她一起捋起袖子,走进食堂,洗菜,切菜,装盒饭,一家三口,忙并快乐着。看着爷俩忙碌的身影,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悄悄流淌,“人生难得是相知”,这爷俩是她最贴心的亲人,也是她最知心的同道,更是支持她做好事永不停步的坚强后盾。
祝福王彩瑛——我们身边的“山西好人”,也祝福全天下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