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冰说:“做公益活动带给我的,几乎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改变,它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我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路,有这么多风景。比起我所做的,它赐予我的,显然更多更大……”
只把春来报
——“中国好人”李笑冰风采
初冬时节,寒意微染,我站在熙来攘往的街边,等待与这次采访对象的见面,心中有好奇,也有期待。不过,蹁跹遐思还没来得及飘远,就被一道含笑的声音柔柔地拉了回来,我凝眸看去,一个轻盈靓丽的身影跃入了视野。
一
李笑冰站在了我面前,我们拾级而上,几步路的距离,她便把我引到了家中的书房。尽管此前我们从未见过,更不熟识,但她身上好像有种磁场,能够在不经意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于是,言谈间,我慢慢走进了她的故事……
李笑冰是一个地道的太原女孩儿,出生、求学、工作,都与这隅土地从不分离,作为家里的老幺,她的成长之路沿途遍布阳光和雨露,乖巧懂事的性格也让她收获了许许多多的爱意。不过,这并没有让她变得自私、骄纵,她的心中有一把明尺,这些爱被转化成了能量,助她在二八年华之际,成长为一个阳光、自信、善良开朗的女孩。凭借着扎实的舞蹈功底和过硬的专业本领,毕业后,她进入了北城区坝陵桥小学,成为一名舞蹈老师,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按部就班地辗转生活,平静而普通,鲜有波澜。
难道生活就是这样了吗?有时候,李笑冰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天性好动的她偶尔也会苦恼于生活的单调,在一成不变中,她渴望有所改变和突破,但那未知的究竟会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因为工作的需要,后来的几年间,李笑冰的工作地点发生过几次变动,到了新建路小学,后又到了杏花岭区少年宫,但工作的性质基本上变化不大。是时运,也是机遇,不久,她就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
那是 2014 年极其普通的一天,与一位朋友开怀聊天时,对方说起阳曲的一些学校学生们学习比较艰苦,想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善事,问她要不要一块给孩子们送些东西,献献爱心。这样的好事哪有拒绝的道理?热情善良的李笑冰当即应了下来。可到了夜深人静的安睡之时,她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天蝎座的她做什么事都讲究计划和条理,脑子里反复不停地琢磨整件事。买什么东西最合适,他们买的东西孩子会不会不需要,会不会他们这么做是在浪费钱……诸如此类的疑问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急性子的她带着扰人清梦的歉意,迫不及待地和张罗这件事的朋友联系,惊喜的是,朋友非但没怪她多此一举,还立刻激动地和她在电话里讨论了起来,两人将计划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最后决定以愿望清单的方式收集孩子们的心愿,然后按需购买。结束通话时,夜已经很深了,临窗远望,几乎不见还亮着的灯火,但李笑冰的心却是热乎乎的,明亮亮的,她既为自己出力而喜,又为身边聚集着这样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而感动。
当他们拎着沉甸甸、事先准备好的物品走进校园,发到学生们的手上时,看到一张张惊喜的小脸,李笑冰明白,她所做的,都是值得的。这一次短暂的经历让她体会到了公益的真正含义。与此同时她不再是作为昙花一现的陌生好心人,而是要和学生们真正地融为一体。她决定要成为这里的舞蹈老师!
二
起初,李笑冰的家人、朋友、同事都不太能相信,每个星期都牺牲自己难得的休息时间去免费上课,还是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偏僻小学,还是孤身一人,难度系数太高了。学校的领导是不敢相信,太原城里的老师免费给他们的孩子们上课,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孩子们有福了。可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弱不禁风,能坚持下来吗?要是教几天走了,孩子们该伤心了……周围认识、不认识李笑冰的人,知道后大都抱着这样将信将疑的态度,好奇地看着她接下来的行动。对这些声音,李笑冰一笑而过,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有她的人生规划。
与她温柔如水的外表不同,李笑冰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一旦下定了决心,绝不轻言放弃。她明白,这里的学生生活教育条件和自己平时教授的学生不一样,不能再沿袭从前的教学方法,需要专门制定一套适合这方水土上的“花朵们”的“呵护方案”。为了做好充足的准备,上好这特别的第一堂课,李笑冰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阅读相关的教学书籍、观看专业的教学视频、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并结合自己十多年来的工作经验,细致地制定出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教案。
这节别开生面的舞蹈课,终于在期待中到来了。饶是上过上千节课的李笑冰,此刻心情也不免有些忐忑,孩子们会喜欢跳舞吗?设计的动作难度会不会有点高?……不过,这些担心在这节课正式开始后,都迎刃而解了,学生们纯真的笑脸渐渐安抚了她略微慌乱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学渐入佳境,已经有大胆一点的同学和她一起跟着节拍跳舞。虽然还有不少的学生出于害羞和胆怯,不好意思起身加入,但从他们的眼睛深处,李笑冰看到了一颗颗渴望艺术的真心,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再往后,上课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每周二的下午成了她雷打不动来东黄水镇上课的日子。寒来暑往,日兴夜寐,她义无反顾地履行着独属于自己的诺言——一直一直给孩子们上课。镇上的其他学校听说这里有城里的舞蹈老师免费来上课,也都托人给她带话,问能不能也给他们学校的学生们上上课。李笑冰几乎没有犹豫,全都应了下来,仿佛那多出来的几十个学生完全不算压力。但现实的难题摆在眼前,这 5 所学校虽都在东黄水镇,听起来挨得很近,实际上是有些距离的。
为了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让更多热爱舞蹈的学生有学习的机会,衡量之下,李笑冰决定扮演起“校车司机”的角色。载着一部分学生到授课的学校,课程结束后,再把他们送回所在的学校,最大程度上提高教学的覆盖面。自此,她的私家车里多了许多青春可爱的小乘客,他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让原本单调的路途变得有趣起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三年……李笑冰将自己宝贵的年华献给了这里的学生们。随着感情的日益深厚,李笑冰不再仅仅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学生,也看成了孩子。因为家庭条件普遍有些困难,这里的学生都比较早熟,刻苦努力,几乎不会惹老师生气。但这份“贴心”,有时候更让李笑冰看着心疼,想竭尽所能地再多做点什么。于是,她悄悄记下孩子们的喜好,观察他们生活上的细节,不经意地为他们准备那份小小的、独一无二的心意。它会是一个崭新的、没有磨损的文具盒,一双梦寐以求的运动鞋,也会是一只可以放许多本书的大书包……它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存在着、变幻着,最终成为承载孩子梦想的钥匙。
珍重是双方互相给予的,它从来都是一种良好的双向反馈。李笑冰的付出孩子们看在眼里,在他们单纯美好的心灵里种下了希望的种子,他们比从前、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课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无比认真地对待,赤忱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李笑冰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这份重量让她心安。为了能够贴合实际,充分激发孩子们的兴趣,李笑冰在课后下足了功夫,自己上网选歌、编舞,从海量的素材里大浪淘金,一遍遍地串动作、对节拍。她选的歌曲,大多是一时传唱甚广的流行歌曲,歌词优美而不庸俗,舞蹈动作的难度则是在精心选择后敲定的,保证学生“跳一跳脚就能够到”。她对舞蹈有着纯粹的热爱,便希望这份热爱能够经她之手传递给学生,这是她的“私心”。
每一棵小树,都应当有机会成长在阳光之下。李笑冰的努力结出了诱人的芬芳,在她的影响下,先后有学生通过选拔考试,进入了歌舞团、少年宫,将舞蹈作为他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可以说,这种影响是一生的。在东黄水镇上课的时间久了,李笑冰经常会碰到“熟人”,开学后,新面孔的孩子跑过来激动地对她说:“李老师,我是某某的妹妹,我姐经常和我说您。”李笑冰在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里笑意吟吟,心软成了一团。有时,她也会“不安于现状”,身兼多职,在其他老师缺位时,主动顶上去,当起美术老师、手工课老师、语文老师……好像没有她不能教的。因而,在孩子们的眼里,李笑冰又戴上了美丽的光环,她就像美少女战士,有着很多很多的力量,那是孩子们的梦寐以求,而李笑冰也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长成参天大树,反哺家乡和土地。
三
聊到这里时,我已对李笑冰充满了钦佩,这份恒心和毅力是多么的不易,多么的难能可贵,鲜有人能够做到像她一样。不过,我也没忘记,刚见面时,她和我说每周有两项固定的日程,所以我禁不住好奇又问她,另一项活动是什么呢?
她抿着嘴笑,把手机的相册打开,递到我面前,画面上是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的合照,背景像是在一个空旷的室内。我看完,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她反问我:“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熟悉?”
我点点头,“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指着照片上露出来的一角道:“这是咱们的省博呀,我就在省博做志愿者。”
我再次拿起手机,与过去的记忆对照,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没错,我想起来了。”我惊喜地说。她脸上的笑意加深,指尖缓缓地滑动这些照片……
李笑冰在山西省博物院做志愿者,同样是源于一次机缘巧合。她的一位常年热心于公益事业的好友,说最近省博要招一批新的志愿者,问她是否有意向报名。初时,李笑冰有些犹豫不决,不是犹豫坚持不下来,而是担心这份需要大量记忆的工作自己胜任不了,毕竟已过了二十出头、记忆力最旺盛的年纪了。好友鼓励她试试,天性不服输的李笑冰便想,试试就试试,权当锻炼了。不过,虽则口头上说“试试而已”,行动上她却没有丝毫马虎,该准备的内容一点都不少,毕竟省博的招聘要经过几轮的考核,只有“过五关,斩六将”的佼佼者,才能脱颖而出。参加第一场考试的时候,李笑冰有些紧张,那种感觉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的考场,扑面而来一股陌生的熟稔。她争分夺秒地做着答卷,余光偶尔瞟到周围的应试者,或愁眉紧锁,或下笔如神,或气馁作罢,激起她心里一阵阵波澜,她甩去杂念,下决心专注眼前,不再因外界影响自己。
幸运总是会垂青努力的人。李笑冰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关卡,然后就忙不迭地接到了新考核内容——背诵导游词、模拟讲解。厚厚的一沓纸质文稿,叠起来有十几厘米高,文字细密如针脚,不透风地连缀在一起。接到任务的同伴们纷纷面露苦色,负责通知的前辈温和地提醒他们,这些只是今后需要背诵内容的冰山一角,听后大家一个个嘴巴张成了“О”形。从这里开始,李笑冰对这份工作有了实质性的了解。她抱着文稿,白天黑夜地看,硬件上,记忆的速度不比当年,她只能在时间上做功,一遍遍地翻阅、一遍遍地背诵,有时梦境中还会出现考试的情景。当初和她一起参加第一场考试的人很多,而越往后走,人越少,李笑冰心上的弦始终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最后通知她录用结果时,李笑冰都有些难以置信,着实是深深地体会到了省博的“严苛”。
进入到省博的大家庭之后,李笑冰无时无刻不被这里的一切感染着。在这里工作的志愿者们有着相同的“初心”,大家热心公益,热爱文物,聚在一起,谈到工作上的内容时总是滔滔不绝,热情洋溢。彼此既是同事,又是伙伴和朋友。
他们之间也会有竞争,因为省博为了保证志愿服务的质量,会定期对志愿者的工作进行考评,表现不合格的就要面临淘汰的危险,但那是一种非常健康、良性的竞争。大家共同切磋经验,取长补短,都想着如何能让省博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李笑冰身处其间,感到自己无比幸运,能够和这么多各行各业优秀的人们一起参与到这项有意义的事业当中,她工作得更带劲儿了。有句耳熟能详的老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用在李笑冰身上再恰当不过。为了能够呈现最佳的讲解效果,为了无愧于省博志愿者这一身份,她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声台行表,样样都要做好。在她眼中,一件件文物背后的讲解词,不只是传递信息的载体,还是一段沧桑巨变的历史、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一则发人深省的寓言,她理应让这些文字焕发出生机和能量。小到讲解时的停顿、语气,大到悬念、互动的设计,她都一一在心里过目,不曾敷衍,毫不吝惜地把时间花在精进自己的能力上。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李笑冰的讲解水平不断见长,妙趣横生的讲授很快就吸引了游客的注意,跟在她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认真地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给予最及时的反馈。不论是夸奖还是建议,她都高兴地收下,因为自己又能从中进步一点点。李笑冰认真、专业的讲解让她收获了许多友谊,五湖四海的朋友在有过一面之缘后,又通过网络联结在了一起。他们分享生活,也会接力传递爱心。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比如,游客提出的问题超出了她的知识面,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她会坦诚地说明自己所学的有限,然后回头加倍地扩充知识容量。她把每一次的讲解,每一次的互动,都当作极好的学习机会,因此从始至终,志愿者的工作都给她带来了无穷的快乐和幸福。
如果非要说什么时候最幸福,依次排个序的话,李笑冰觉得,游客的夸赞和肯定是幸福最大的源泉。尤其是在听到外地的游客说感谢她的讲解,让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山西历史的博大精深时,她心中满溢着喜悦和自豪,以及前所未有的充实,她为自己能够为家乡助力而欣慰不已,那种成就感,是一种难以量化的巨大幸福。
此时,我的脑海中已绘制出关于她的许多幅生动的画面,它们看起来都很美好,很阳光,但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的,那些不曾提及的东西,“做公益活动带给我的,几乎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改变,它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我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路,有这么多风景。比起我所做的,它赐予我的,显然更多更大……”
2021 年 1—2 月的“中国好人榜”,李笑冰当选助人为乐“中国好人”。李笑冰说,她要继续把手头的公益活动做下去,一直到无法再坚持的那天为止,到老了的那天结束。
从李笑冰家里出来的时候,阳光正盛,清晨时分半明半暗的街道已全部沐浴在阳光之下,照得人暖洋洋的。我一路走,一路回味着李笑冰的故事。“笑冰”,莫非就是冰雪之后含苞怒放的梅花?“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是啊!“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